a.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大雨倾盆。
王杰希拖着行李箱匆匆跑到附近的屋檐下避雨。等他站定，甩甩手臂上的水，才发现旁边有人。
王杰希警惕地打量眼前同自己共享一处庇护的男人。男人的头发泛着灰色，看起来像是混社会的，不是什么好人。
乔一帆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看见蹦过来一个很像王杰希的小孩。他更糊涂了，不禁问：“请问这里是哪里？”
四周没人，只能是问自己。王杰希不能装没听见，只好说了个街道名。
“这边不是早就拆迁，建商业中心了吗？”
“刚说要拆而已。”王杰希皱眉，“你是迷路了吗？”
“大概……”乔一帆拍拍脸，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做梦？我在做梦吧。”
看乔一帆突然神神叨叨的样子，王杰希脑中闪过各种拐卖案件，宁可冒着大雨也要走。
“哎？这么大雨，你去哪里啊？”乔一帆拦住他。
“……”王杰希觉得自己真是出师不利，刚离家出走没多久就下雨，现在似乎还遇上了人贩子。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有没有同伙，就算跑，他拖着行李箱也跑不远。——王杰希不想丢下行李箱，里面有他用惯的键盘鼠标和微草试训邀请信。
乔一帆看着面前严肃脸思索的少年，越看越像王杰希。十五岁，脸还有点婴儿肥，却隐隐透着沉稳的气质。大小眼也没那么明显，大概是还没长开？乔一帆想着，无声地笑起来。
王杰希立刻打了个喷嚏。
乔一帆顿时慌张：“着凉了？冷不冷？”他摸口袋发现没带纸巾，关心则乱，情急之下想脱自己身上唯一的短袖给王杰希套上。
“不冷，没事。大概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王杰希揉揉鼻子。
乔一帆毫不掩饰的善意过于明显以及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种熟悉的安全感。王杰希内心一下子解除警报，甚至还能说：“你别脱衣服，我会报警的。”
“……”乔一帆尴尬地放下掀衣服的手。虽然面对成年王杰希脱习惯了，但乔一帆对着小王杰希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两人沉默地等待雨势渐小。
乔一帆看着王杰希脚边的箱子，终于问：“你是离家出走了？”
“算是吧。”王杰希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他跑出来之前又和父亲吵了一架。他还记得关门前父亲拍桌子说的话：你敢走？！你就算去参加那个试训，最后没家长签字，你看他们敢不敢收你！
“我想打荣耀职业赛，可是家里不同意。”王杰希看着淅淅沥沥的雨，语气也带了些迷惘，“如果不行的话，我还是回去读书吧。”
十五岁的王杰希还没窜上一米八，乔一帆走到他面前，略屈膝弯腰，与王杰希平视。
“你愿意相信我吗？你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职业选手。你不仅会是国内联赛冠军，还会是世界赛冠军。”乔一帆说。
“谢谢。”王杰希一本正经地道谢，面上表情却显示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不过我挺高兴的。
“如果想去打职业，就不要放弃。虽然家里不同意吧，但是偶尔叛逆一下也没问题啊。”乔一帆朝王杰希眨眨眼，“哦对了！你觉得我这个头发好看吗？”
王杰希正想开口。
“杰希！”
王杰希赶紧寻声望去，看见母亲撑着伞赶过来。他拖着行李箱就想走，突然发现面前的灰发男人不见了。
王杰希下意识想找人耽误了一下，母亲已经走到面前。她气呼呼地说：“你爸那个老顽固我骂过他了。他不签字，我给你签。你拿个冠军给他看看。”
“不好看。”王杰希小声又略带嫌弃地说。
“嗯？杰希你说什么？”
“没什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王杰希挽上母亲的手臂。
B.
第五赛季微草夺冠以后，王杰希就去染了黄发。
经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杰希啊，咱们夺冠高兴归高兴，别上头行吗？”
俱乐部指望靠王杰希的“美色”卖冠军周边卖衣服呢，宣传照上黄黄绿绿的配色，经理觉得不行。经理向余老板告状，想让老板出面劝劝，可惜经理忘了余老板也是个跳脱的人。余老板觉得王杰希有个性很cool，他甚至想配合王杰希的造型给俱乐部改名。最后，经理恨不得以死相逼，才让微草俱乐部免于改名小葵花俱乐部的命运。
王杰希没让经理太为难，黄发没活过一礼拜就被染成了深棕。毕竟那时俱乐部青训营趁正队夺冠大热，在招人试训，他作为队长要注意树立良好形象，本来大多数家长就看不惯打游戏的，再染个非主流发色，微草大概“祸害”不到有志少年，还要被隔壁队捡走好苗子。
王杰希看着青训营里一溜儿宛如流水线出来的黑色锅盖西瓜头的小朋友，有些审美疲劳。他突然怀念那个黄毛小脑袋。美观度是另一回事，但好就好在容易认人啊。王杰希内心打了个括弧——不包括黄少天，他不靠发色也能脱颖而出——括弧完。
试训成绩出来，王杰希开始读名单。
他指尖点上名单倒数第一，成绩压线的最后一位幸运儿：“乔一帆？”
“到！啊不，在！”
乔一帆不仅喊得大声还高高地举起右手，引得周围人低声笑。高英杰忍俊不禁地拽他衣角，他却固执地举着手。
王杰希平淡地点点头，示意看见了。
乔一帆委屈地放下手，略微后悔：早知道不染回黑头发了。王杰希都不记得我了，而且他也没按约定染黄头发啊。
第七赛季结束后，方士谦和王杰希商量起替补名单。高英杰必然要去联盟注册的，至于其他人……
王杰希对着训练记录册看了好久，最后说：“乔一帆也提到正队锻炼一下吧。”
方士谦看向王杰希，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小孩差几个月成年吧？你别犯罪？”
王杰希：“你想什么呢？”
“当我没说。”方士谦在嘴边比了个封口的手势
“他有潜力的。”
“行，俱乐部也不差这个注册的钱。”方士谦摊手。
王杰希始终觉得乔一帆不应该埋没。或许他没看到真正的闪光点，不过让乔一帆有个微草正队替补的名头，以后转会也能方便点，希望会遇到真伯乐吧。王杰希捏了捏眉心。
方士谦临离开俱乐部前，还是问了句：“你真没什么想法吧？”
王杰希疑惑，以为方士谦问退役的事，就说：“我觉得袁柏清没问题。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来给他当替补。”
方士谦忍住朝王杰希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真觉得那小孩喜欢你，你悠着点。现在小朋友都早熟，别怪我没提醒你。”
“哦。”
那时候的王杰希不以为意。青训营的小朋友们有几个是不喜欢他的呢？
A.
“咯哒”一声，理发师在乔一帆耳边关上了吹风机。
是梦？乔一帆清醒过来。
刚才理发师给他吹头发时让他闭眼，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还争分夺秒地打了个盹。乔一帆隐约记得似乎梦见了少年王杰希，还评价了他的头发：“不好看。”
乔一帆对着镜子抓头发，心里没底。应该还行吧，比叛逆期的黄头发好看。
乔一帆走出店，看见王杰希的车停在路对面等他。
王杰希看着坐进车内的乔一帆，怔了怔。
“不好看吗？”
“……还行。”王杰希说。
那就是不好看。乔一帆彻底失去自信了，整个人丧气地窝在副驾驶坐上。
王杰希抬手捏了捏他耳边的发梢，“我觉得你这发色有点眼熟。”
乔一帆坐直身，转向王杰希。
“很像我以前遇到的一个人。”
“谁呀？”乔一帆眼睛泛着名为期待的光。
“虽然像个小混混，不过是个好人。可惜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到现在他应该有四十岁了。”
听到四十岁，乔一帆沮丧了，肯定不是说的自己。王杰希不记得自己怎么办，那只能自己摊牌。
“杰希，你记不记得你以前高中从后墙翻出去有个网吧？”
“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有个小朋友，他……”乔一帆越说越小声，最后还是捂住了眼睛，“算了，没什么。”
王杰希嘴角含笑道：“我应该记得那个举手怕我看不见的黑发小朋友，还是那个在网吧认真写作业的黄发小朋友？”
乔一帆惊讶地抬起头。
“灰发小朋友，你现在最喜欢的职业选手是叶修还是王杰希？”
“……”乔一帆的沉默显示出他在求生欲和尊崇本心之间的摇摆挣扎。
“我知道了，”王杰希的食指随意地敲敲方向盘，“晚饭吃什么？”
他没等到回答，等到一个吻。
乔一帆俯身凑近，轻柔地吻上被笼在身下的人，手指摸过王杰希的喉结，抚上他的脸颊。
“你们不一样，不能这么讲。”他与王杰希额头相抵，深深望进王杰希的眼眸，“叶修前辈是我最尊敬的选手，但一切冠上‘最喜欢的’只有你。”
小朋友长大了可真是……王杰希找不到形容词，只能轻轻推了下乔一帆：“行了，坐好。去吃饭了。”
王杰希耳尖泛红，发动引擎。
乔一帆笑着系上安全带。
完
